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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幻戏之卷
  Ⅰ

 大唐帝国第十六代天子宣宗皇帝在二十八岁那年继位,他是第十一代天子宪宗的儿子,第二十代穆宗的弟弟,第十五代武宗的叔父。由晚辈传位给叔父,的确是历史上十分罕见的例子。

 宣宗在十二岁那年被封为光王,不过继承帝位的可能相当低。按照当时的传统,他的兄长穆宗必须把帝位传给他的嫡子,所以大家都认为光王不过是众多皇族之一,应该不可能有什么发展。

 “唉呀,简直比普通人还不如呢。”

 宫中的太监们私下这么说。那是因为光王不但很少说话而且动作迟缓,眉宇间缺少帝王的英气,反应更是迟钝。他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,对于别人的叫唤也不理会,一点也不理是当主君的材料。

 “就算他是皇帝的庶子,不过那个家族迟早会因为他而没落,幸亏他是皇族,不愁吃穿,算幸运的了。”

 “不过这样也好,既不会嫉妒别人,大概也不会有争权夺位的非份之想。”

 太监们偷偷地给光王取了“不慧公”的绰号,虽然带有嘲讽的意思,但并无加害之意。当时的朝政大权掌握在宦官手上,皇帝充其量不过是个傀儡。第十一代天子宪宗和第十三代天子敬宗就是惨遭宦官的毒害。除此之外,皇位的继承也是由宦官们决定。尽管有不少皇族和大臣企图杜绝宦官的专权,但是这些人最后的下场都十分凄惨。

 武宗皇帝尚未驾崩之前,宦官便开始讨论要拥立谁继承皇位。照顺位应该由武宗的嗣子继位,但是武宗只有三十三岁,皇太子过于年幼,虽说皇帝只是个虚位,但是毕竟还是由成年男子继承比较合适。

 “干脆拥立那个不慧公如何?”

 “嗯,说不定这是个好主意。由他当皇帝,我们也比较好控制。”

 “不慧公虽然愚痴,不过生憨直,拥立他当天子,说不定他还会把我们当成恩人哪。”

 “好,就这么决定。”

 就这样,光王继承皇位成了定局。皇帝的子嗣叫皇太子,那么皇帝的叔父,当然就是皇太叔。病榻上的武宗知道宦官决定拥立皇太叔时非常气愤,因为他向来鄙视光王的愚昧和迟钝。但既然是宦官们的决定,武宗也无从反抗,只能默默地接受安排。

 “不管光王再怎么愚笨无能,但既然是皇太叔,多少还是得学着处理国政,干脆先让他批示几个奏摺好啦。”

 宦官们带着大约十天的奏摺前去晋见皇太叔。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是那个傻呼呼的皇太叔哪里懂得治理朝政,那时候一定会哭着求他们帮忙。这么一来,他们就能代为批阅,而且还能给自己做个顺水人情。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大出宦官们的预料,早上才送去的奏摺还不到中午,皇太叔就叫宦官们把批示过的奏章带回去。

 “这怎么可能?!”宦官们不可置信地翻开摺子。里面的字迹端正,论旨分明,几乎挑不出一个错误,而且批示的内容果断而明确。就连眉批部分,也写得条理分明,一点也不像出自他们所认识的不慧公之手。隔天,半信半疑的宦官又带了更多的奏摺前去。同样的,一天之后所有的文件都批示完毕送了回来,而且批示的内容丝毫没有马虎之处。

 “什么不慧公!我看他是近几代皇帝之中最有才能的一个呢!”

 没过几天,皇太叔突然召见宦官。他看出宦官们心的疑惑,索开门见山地说:

 “非常感谢你们过去的忠心。本来,你们的工作本来只是整顿后宫杂务,没想到最后连国家大事都偏劳你们了。从今以后你们不需再如此操劳,只要安心地做好分内的事便行,好好地享受悠闲的生活吧。”

 不论声音或表情,皇太叔俨然已经具备帝王的威严和架势。万其是那对锐利的目光就像雷击一样令人倍感压力。宦官们不得已只得乖乖屈服,不过内心却暗忖“不妙,我们看走眼啦!”就这样,皇太叔利用高明的手腕,功妙地阻止宦官继续干政。

 其实,皇太叔并不是什么“不慧公”那副憨痴的模样完全是装出来的。因为他非常清楚,要是宦官知道他这个皇族不是个白痴,很可能早就对他下毒手。为了掩人耳目,宣宗以过人的自制力,装疯卖傻演了好几年的“不慧公”

 宦官们认清现实之后,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居于下风,同时他们也感到非常害怕。一个原本和帝位无缘的人居然可以伪装这么多年,让大家以为他是只个毫无威胁的威呆皇族。想到这里,宦官们莫不感到战栗不安。他们知道皇太叔不是简单的人物,而且绝对不同于历代那几个昏庸的皇帝。

 武宗死后之久皇太叔继位,是为宣宗。这位比上一任皇帝多了四岁的新皇帝,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宦官干政。但是为了避免反弹,并没有罢黜他们的地位或没收财产。拔除宦官这些獠牙后,宣宗接着宣布中止废佛令。

 煸动武宗,强行实施废佛令的道士赵归真被捕,并且被处以极刑。宣宗的这项举动总算弥平了废佛风,长安的治安也得以恢复平静。

 接着,宣宗又放逐牛僧孺和李德裕俩位宰相。这两个人靠着强大的政治实力和派系,几十年来肆无忌惮地进行权力恶斗,迫害反对势力。长年的宫廷斗争,造成宦官势力坐大,甚至把持朝政。

 宣宗一连串的整肃,使得宫廷内外的人噤若寒蝉,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否有更大规模的改革运动或更惨烈的血事件。不过宣宗的主政风格稳健踏实,他并不打算兴风作,也不想掀起不必要的杀戮。

 “凡事要拿捏好分寸。”

 这就是宣宗的态度,承爱了三十年“不慧公”的嘲讽,他非常了解忍辱负重的重要。无视于现实,一意孤行地实施铁腕,只会招致无可挽回的混乱和悲剧,武宗的“废佛令”就是最好的例子。当然宣宗何尝不想一举肃清宦官,但是狗急跳墙,一旦将他们急了势必会遭致反弹。过去就曾经发生过宦官毒杀两位皇帝的事实。而宦官尽管对新政策多所不,但至少身家性命没有受到威胁,因此大家倒也能相安无事。

 宣宗知道,铲除宦官的事不能急于一时,就算花个十年、二十年报时间也要耐心等待,而且他对自己的耐十分有信心。

 这一天,也就是李绩和辛谠相识的隔天。宣宗一大早就精力十足地处理政务,用过简单的餐点后又回到书斋,这是他用来阅读或是聊天的私人时间。此外,宣宗的兴趣是治理国政,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如何让混乱的局势重新回到正常轨道。

 其实在宣宗这个时期,朝廷所统治的疆土连天下的一半都不到,各地依旧是蕃镇割据的局面。蕃镇各自为政,丝毫不把朝廷威严放在眼里,俨然就是半独立的国家。这里说的蕃镇指的就是节度使,他们是中央设置在重要地区的军司令部,每个节度使都拥有数万重兵。安史之后,蕃镇更是公然违抗朝廷命令,边疆一带几乎全部落入他们的掌控。他们任意向百姓收取税金,恁意挥霍,自行征召兵马大兴工程。幸好江南富庶地区仍在朝廷管辖之内,大唐帝国才勉强得以保往优势地位和权威。

 宣宗的一生都在致力于压制宦官,制衡蕃镇。

 他所任用的宰相叫令狐绹。令狐在中土是极为罕见的姓氏,据说是源自敦煌的名门。绹是父亲,令狐楚也担任过宰相,父子二人都是通过科举考试的知识份子。令狐绹虽然不是十恶不赦的臣,却也不是英明的宰相,没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功绩。在承平时代勉强还能担负宰相的重任,不过一旦面临多事之秋却是毫无应变能力。在安史之后,令狐对蕃镇的蛮横完全提不出有效的镇政策,大唐帝国因此陷入分裂的危机。

 不过他对宣宗倒是非常忠心。在强而有力的君主指挥之下,勉强还能维持政事的运作。再者,宣宗本来就是事必躬亲型的皇帝,不放心把国家大事全权委托给宰相处理。因此,此起能干铁腕的政治家,或许像令狐绹这样的平庸之辈,反而更符合他的需要。

 …这天,一位叫王式、字小年的朝臣前来晋见宣宗。他是宣宗从光王时代就认识的老朋友,也是惟一清楚“不慧公”真正面目的人物。

 Ⅱ

 王式三十八岁,和宣宗同一年出生。他还有位兄长叫王,字大年,是长安城里非常有名望的儒者。王式顾虑到兄长,因此把自己的字取为小年。就儒学上的造诣来说,王式并没有他的兄来得高深,他比较着重于社会的现实面。不过,像他这样的人才,在纷的世代反而较有发挥的余地。

 不久之前,他还是晋州刺史(地方的长官)。晋州这个地区,因为前几年发生严重的水患和饥荒,百姓苦不堪言,民和盗贼四起。可是王式上任不到半年,就把这两个总是解决。民众都感到好奇,这位新官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。王式只回答了一句“百姓之所以变成盗贼,都是因为饥饿”所以他在离开长安前往赴任的途中,沿途收购米粮和麦子,上任后便把这些粮食发配给当地百姓。此外,过去那些因为饥饿而犯罪的人,也都得到赦免。

 宣宗非常信任王式,常常召他到书斋商论国事。

 “朕从十岁那时开始,便故意装作憨痴的模样,幸好没被宦官们发觉,否则朕这条命恐怕早就不保了。”

 “皇上的苦心,微臣都看在眼里。”

 “其实腾倒不觉得苦,反而很有趣。因为,这让朕学到,只要坚持到底就会成功。”

 宣宗笑着说。或许是不习惯像这样开怀大笑,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协调。而王式的外表给人沉默不敬言笑的印象,但是他笑起来的模样亲切而温和,就像孩童般天真。这对主仆似乎能为薄西山的大唐帝国,带来一线希望的曙光。

 听宣宗对国政的看法后,王式也借这个机会提起另一件事。

 “皇上,微臣有件事想向您禀报。”

 “说来听听。”

 “就是关于皇上的弟弟,二十郎的事。”

 “二十郎?喔,他给自己取了这样的名字吗?”

 宣宗像无奈似的摇摇头。王式观察他的表情后,继续说了下去。

 “听说有个叫绞缬城的地方,那里好像聚集了可疑的人,而且正在进行非常可怕的阴谋…”

 王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。宣宗耐心地听完后叹了口气,慎重地看着王式,说:

 “这件事实在叫人难以置信,要不是听你亲口说出,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。”

 “臣也是这么想。若非亲口听二十郎说起,我也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事。”

 听到王式这么说,宣宗带着复杂的表情问:

 “那么,爱卿认为那个叫绞缬城的巢在什么地方呃?”

 “臣认为,应该在距离京城不远的地方吧。”

 “你为什么叫此肯定?”

 “皇上,这个请您先过目。”

 王式取出一只细雨长的布包。他打开布巾,里面赫然是一支羽箭。箭首略有变形且带有赤黑色的污渍,很明显是使用过的。羽的部分,乍看之下以为是黑色的,仔细一看才确定是暗红色。宣宗虽是刚之人,却还是免不了感到一阵恐怖。

 他盯着王式,以无言的视线询问究竟。王式冷静地回道:

 “没错,这就是证据。这是用人血染成的羽箭,昨天晚上有人用它在长安城里杀人。包括被箭死的人在内,那场火灾一共死了八个人,全是无辜百姓。这件恐怖杀人事件,已经在京城内外引起不小的恐慌。

 宣宗用低沉而强硬的语气说:

 “这件事绝对不能坐视不管。”

 “是。”

 接着,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。

 宣宗和王式都是可以耐得住长时间沉默的人。虽然没有开口说话,脑筋却不停地运转。最后,宣宗把箭还给王式,并问道:

 “就算派二十郎去围剿绞缬城,可是他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。”

 “依臣之见…”

 “派官兵前去围剿,是不是比较好!”“臣以为,朝廷只需提供协助便行。二十郎虽然对自己的境遇感到不平,但并不是固执的人,如果真的有必要,他会向官府求援的。”

 王式的表情稍微有了转变。

 “不过,臣还有一件事想请示皇上。如果真的要由朝廷出兵的话,可以挪用多少兵马呢?”

 “五千,不、顶多三千吧。”

 说到这里,宣宗不又叹气。过去大唐帝国动员五十万大军讨代北突厥,东征高句丽,旌旗飘扬边疆,声威远震四海,但是如今的兵力恐怕连古代的小国都比不上。

 王式笑笑说:

 “这样就足够了。倘若还需要增援兵力的话,再向地方的蕃镇征调即可。当然还有别的方法,不过可能要花不少钱。”

 “好是好,可是要由谁领兵呢?”

 “臣愿意负责领兵。”

 王式冷静而坚定地回答。王式虽有丰富的行政经验,却从未带过一兵一卒。尽管宣宗也清楚这点,但也没有反对,因为他相信这位老朋友有那个能力。

 “那么,爱卿可以退下了。朕等你回来禀报消灭绞缬城的好消息,别让朕失望啊。”

 宣宗轻轻挥挥手,王式做了揖之后退下。守在房门外的宦官,表情木然地目送王式离开。

 慈恩寺占地十分宽广,境内种植了不少花草植物,是长安城中少见的闲静之地。红叶树下站着几头花鹿,偶而会竖起耳朵,像在聆听远方传来的颂经声。

 不过真正引起鹿群注意的,其实是吵杂的人声。这一天,慈恩寺境内聚集了两万多名的长安百姓。

 人群中有两名男子并肩走在一起。其中较为年轻,带有侠士风范的是李绩。另一位年纪稍长,一身官服装扮的中年人则是王式。这一天是王式晋见宣宗后的隔天早上。

 慈恩寺内有座天的戏场,不但是长安城内规模最大的,也是全国…不、说不定是世界上最大的吧。

 这里经常举办马戏团、奇术、幻术之类的表演活动,动辄就有上万观众前来观赏。观众之中多半是平民百姓,当然也不乏皇亲国戚。听说,数年之后曾发生过一件事,就是宣宗皇帝的女儿万寿公主宁可到慈恩寺看戏,也不愿去探视病危的皇弟,为此她还遭到宣宗的严厉斥责。

 李绩和王式经过戏场帝,直往大雁塔的方向走去。这座塔是长安城内最高的建筑,从塔顶可以鉴整座长安城的风光。

 两人边走边聊,途中不但得闪避突然从人群中窜出的孩童,还得应付那些死不休的摊贩。

 王式把皇帝的决定告诉了李绩。

 长安城的行政和治安应该是由京兆府尹负责,京兆尹之下还设置了一个叫万年县令的长安县令。不过,由于这次的行动是由皇帝亲自下达的密令,由宰相令狐绹直接负责,正确地说应该是由王式指挥,宰相只是在后方提供援助。

 “那个宰相靠得住吗?”

 李绩的疑问虽然失礼,不过王式倒没有过度反应,只是淡淡地说:

 “只要他不要妨碍我们就行啦,其实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。”

 王式比李绩大了十岁,态度也比较稳重。以长幼顺序来说,李绩说话的态度稍嫌轻率。在外人眼里看来,可能会认为那是弟弟对兄长表示亲近和敬意的举动吧。

 Ⅲ

 大雁塔原本是玄藏法师亲自设计的建筑,但是后世重新做了整修,改为武则天的御庙。塔有七层高,从塔顶可以远望长安城的街景,塔内的阶梯采螺旋式造型,不分身份贵任何人都可以上去。只不过阶梯十分陡峭,连壮年男子都很难一口气爬到最顶端。

 当两人爬到塔顶时,李绩还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,不过一旁的王式可就气如牛,身大汗。

 “总算爬到最上面了。”

 王式靠在个边,调整紊乱的呼吸。李绩也把手放在窗台上。

 “算一算,重节也快要到了呢。”

 九月九也是菊花的节日。长安本来就是一个繁花锦簇的都城,从春天到秋天,鸟语花香从不间断。

 所谓“繁花飞舞,太唐之”意思是说,长安每到春天,城柳絮纷飞,仿佛在告诉人们春天到来。接下来的季节,还会有桃树、梨树的花轮番盛开。到了晚,硕大美的牡丹花几乎淹没了整座长安城。慈恩寺、西明寺、崇敬寺这几座有名古刹都是牡丹花的胜地。每到花季,长安市民总是带着酒和佳肴到这几处名胜赏花。著名的诗人王叡就曾经形容牡丹的妖之美,令人痴不已。

 除此之外,蔷薇、杓药、藤花也不落人后地争相盛开。到了夏季,还可以见到开池子的莲花。到了秋天,菊花所散发出的淡淡馨香,为一年的花季划下句点。

 “皇上肯相信绞缬城的事,对我们实在有很大的帮助,不过…”

 李绩的手肘离开了个窗缘,转身看着王式。

 “儒家向来不是很排斥怪力神吗?”

 说来讽刺,儒家的圣典“伦语”中有记载“子不语怪力神”不过王式倒是不以为意。

 “虽然书上说‘不语’,可是并没说全盘否定啊。”

 李绩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不悦,倒不如说是不

 “你以为搬出四书五经,我就怕了吗?再怎么说,我怎少也研读过左传(秋左氏传)。”

 “那么,你全都看完了吗?”

 “你这个人真是罗嗦,就算看再多发霉的古书,上面也没教我们该怎么去消灭绞缬城啊!”李绩这番话虽称不上高明,不过王式也没有反驳。

 “您说的是,那么,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?”

 “还是先把你的意见说来听听吧。”

 李绩厚着脸皮说。

 先调查清楚再行动。王式这么回答。如果圆仁和尚所言属实,那么遭到绞缬城毒手的人恐怕有数千人之多,因此首先必须从长安城的失踪人口着手调查。虽然能掌握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。但也只有从这方面进行了。

 所谓的旅商,指的是旅行的商人,也就是带着商品到全国各大城市贩售的生意人。如果这些旅商总是在固定的地区失踪的话,就表示绞缬城很可能就在附近。虽然在废佛时期社会治安大,不少商人或军队都是成群结队的行动,还是不断发生遭到盗贼袭击的事件。

 “关于资金的问题…”

 “资金?”

 “要建造像绞缬城那么大建筑,加上雇用人手,想必一定需要庞大的资金,他们是怎么到这么大笔钱的…”

 “应该是利用卖绞缬巾赚来的钱吧?一卷卖三十两白银的话,一年卖一千卷,利润就很可观了。”

 “绞缬巾的价钱很贵,销售量有限,再说那并不是能大量生产的东西。”

 “那么我们去调查看看,长安城内究竟有哪些大户人家买这种绞缬巾。既然有人卖,就会有买家。”

 “你说的很有道理。”

 虽说初步的方向已经确定,但王式还在思考另外一件事,就是那些失踪的商旅所携带的货物和财物究竟到哪里去了,绞缬城的人应该不会放着不拿,说不定,这还是他们重要的资金来源之一。

 “长安城内一定有他们的巢。”

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难。问题是地点。李绩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长安城内众多的废弃寺庙。废佛令取消后,不少被迫还谷的僧尼又重新回去整修庙宇,还是有很多荒废的寺庙一直无人闻问。

 “那些重机关报回到寺庙的僧尼,也不见得是真的僧尼呢。”王式一语道破问题的重点。

 说明白一点,绞缬城的恶徒很可能假冒僧尼,占据寺庙。表面上一副不问事的出家人模样,私底下却从事可怕的勾当。而事实上,也的确发生过这样的案例。曾经有官府派人去搜查可疑的寺庙,结果发现里面的僧众竟然全是土匪。

 “不只是佛寺,就连三夷寺也有调查的必要。”

 “说的也是。”

 因为圆仁是佛门子弟,所以他留下的书信中只提到佛教受迫害的情况。事实上,在废佛风中受迫害的不只是佛教而已,外来的宗教一样受到严厉的打,长安的三夷教便是一例。三夷教泛指外来宗教中最有势力的三大派,也就是“景教”、“袄教”、“摩尼教”他们所盖的寺院通称三夷寺。

 景教算是基督教的其中一支,他们的主张简单地说就是“耶稣基督是人”这样的主张当然没什么可议之处,但是反对派却指他们是阴谋不轨的异端,而将他们驱逐。之后,景教虽然洗刷了异端的罪名,但是那些遭到放的信徒却向发民展,他们翻山越岭,排除重重危险和苦难来到中国的长安。当时的长安是个富庶和平的大都会,也是汇集各种民族和宗教的大熔炉,景教的信徒们于是在这里定居了下来。

 唐朝的历代皇帝对景教大都非常友善,尤其在太宗、玄宗、德宗时期,不仅允许景教传教,甚至还给予金钱上的援助,赐给他们土地,让他们建筑教堂。景教的盛况维持了将近二百年,但是到武宗时期却遭到无情的夺迫,教学被摧毁,教士也面临放的命运,势力很快地由盛转衰。李绩以略带极端的语气说:

 “先帝(武宗)实在不配当大唐帝国的天子,只因为是外来的宗教就一律止废除,真是心狭窄。如果是区区小国的君主也就算了,可是堂堂大国的皇帝居然心如此狭隘,真是丢人。”

 李绩的这番话极为不敬,但是王式并没有说什么。

 秋天的太阳显得高而远,干微凉的空气令人觉得心旷神怡。远远望去,还可见到天边飘着淡紫的去彩。民家的屋瓦闪烁着金黄的光芒,路树的末梢在风势的吹拂下轻轻摇摆,洋溢着一股陶然之美。不管是这里出生的本地人或是从外地来的游客,教会被长安的街景深深地吸引,再也不想离开。

 “如此美丽的城市,真的藏着用人血染布的妖孽吗?”

 李绩陷入沉思。秋已经开始西斜,天边仿佛抹上一层淡淡血光般的色彩。看着李绩年轻的侧面,王式若无其事地问起:

 “二十郎,你不想见见你的皇兄吗?”

 李绩像是早料到王式会这么问,语气冷淡地说:

 “不用啦,看到天子那么伟大的人物,我的眼睛会吃不消的。”

 “你真爱开玩笑。”

 “我只是一介布衣,跟父兄早就没什么牵扯了。”

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僵硬,王式也不便多说。李绩没有看他。仿佛在对着长安的街道,发内心的不平。

 “我的母亲总是以泪洗面。”

 声音还是一样僵硬。

 “她被赶出后宫时肚子里已经怀了我。”从她回到娘家之后从没笑过,在这八岁的时候抑郁而死,像是一盏烧尽的煤灯般黯然消逝。”

 王式默默耿听,没有嘴。李绩凝望着长安城的街景继续说下去:

 “我母亲一直无法重机关报踏出人生,或许她自己也有错吧。但是一个十三岁就入宫的女人,又能要求她什么呢!”

 王式这时才开口说话:

 “天子有两个义务,一个就是治理天下善待万民,另一个就是…”

 “我知道,传宗接代延续皇室的香火…”

 李绩不客气地接着说。他拉高了音量,语气中充了怒气。

 “传宗接代的话,只要生一、两个就够啦!为什么要生二十个呢?”

 “二十个虽然不能算少,在历史上绝对不能算多。”

 “皇帝为了生这二十几个继续人,就可以和那么多个女人睡觉吗!我可不认为他是为了义务才和女人上的,说到底根本就是好之徒!”

 幸好这里没有其他的外人。王式心里这么想,委婉地说:

 “玄宗皇帝就有五十九个皇子呢》”

 “你告诉我这个例子要做什么?这不是表明了,我们家的历代祖先都是好之徒吗?”

 “正是如此。但是也正因为宪宗皇帝的好,二十郎令天才能站在这大雁塔的顶端,欣赏长安城的美景不是吗!”

 王式想要安抚李绩,但是李绩不领情地别过头,像是在对他抗议“别再对我说教啦”不过,王式还是继续说:

 “明年年初的时候,我将以安南都护的身份到当地赴任,目前正在准备之中。”

 “安南?”

 李绩感到一阵讶异。安南都护府是就是后世的河内,是当时唐土的最南端,距离京城长安有三千公里之遥的暑热之地。

 “你怎么被派到那么偏远的地方?”

 “唉呀,比起天竺和波斯近多啦。而且安南那个地方不论文字、法律和大唐差不多,风土民情也比较接近。”

 王式的语气和表情都没有什么起伏。他做了个礼:

 “我必须趁我还留在长安的这段时间把绞缬城的事解决。否则我实在无法放心地前往三千里以外的地方。”

 “你放不放心,跟我有什么关系吗?”

 听到李绩这么反问,王式倒是开心地笑了起来。

 “不不、刚才是我失言了。不过,真的不可能吗?”

 “谁说不可能。三个月的时间已经非常足够了。你看着吧,今年之内我一定会把绞缬城那些魔鬼给揪出来绳之以法。”

 “那我拭目以待罗。”

 王式又向他做了个礼。李绩回了一个复杂的表情,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王式事先设好的陷阱,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斗不过王式。当然,这不只是因为他们相差十一岁的关系。

 Ⅳ

 戏场的周边挤了至少二万名的观众,其中夹杂着几个从扬州来的外乡客。其中一个对他旁边的人耳语:

 “辛兄,有关那个二十郎…”

 “他怎么啦?”

 “我猜想,他的来历可能不简单。”

 “我也这么认为。”

 辛谠点头。

 “不过这也没啥好讶异的,连我的祖父都当过宰相。可何况天下之大,卧虎藏龙的人一定大有人在,光是这场子里恐怕就有好几百个呢。”

 虽然辛谠的语气诙谐,不过李延枢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。辛谠的意思是要他别再追究底,不管那个叫二十郎的人是何方神圣,只要他愿意相助,其他有就没啥好计较的啦。相反的,如果他是个不守信用、背叛朋友、鱼乡民无恶不作的恶徒,那么就算他是显赫的人家,他也绝不轻饶。

 李延区知道辛谠就是这么一个性情中人,尽管自己没有什么体面的家世,但辛谠还是一直当他是好朋友。

 “要表演绳技啦。”

 走绳索的表演就要上场,台下的观众们开始鼓噪了起来,乐声也起了变化,刚才还是轻快明亮的快板,可是一下子就转为略带神秘的曲音,吊足了观众的胃口。现场回着充异国情调,却说不出曲名的笛声和弦乐。在秋夜沁凉的月光下,慈恩寺的表演让人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。

 一条即且长的绳子就悬吊在观众的头顶上,绳子的两端连接着昨天搭好的梯子,全长大概有二十丈之多吧,距离地面也有五丈那么高。左右两边的高台上各有一个可以容纳两、三人的站台,上面还可以看见一个穿着天竺国衣服的人影。

 天竺的幻戏之所以会席卷唐土,主要是因为太宗皇帝的大力推动。贞观二十一年(西元六四七年),一个叫王玄策的官人,以和平大使的身份前去访问天竺的玛卡答国,顺路去拜访当年对玄藏大师十分礼遇的西拉提亚国王。可是当王玄策的人马费尽千辛万苦,越过西藏的高原和喜马拉雅山抵达玛卡答时,西拉提雅国王已经去世,一名叫阿鲁奇纳的人篡夺了王位,极尽暴地统治。阿鲁奇纳攻击王玄策率领的访问团,并将他们关进监牢。

 幸而王玄策用计成功地逃,但是他的部下还被囚在牢里。王玄策骑马横越印度大陆,一路逃到了尼泊尔。他向尼泊尔的亚姆休法尔曼国王借了七千名骑兵后又回到玛卡答。阿鲁奇纳也率领以大象部队为前锋、总数三万能以上的大军战王玄策,双方在恒河河畔展开烈的血斗。最后阿鲁奇纳的军队惨败,三千名士兵被杀,被追到恒河因而落水溺毙的也多达一万人。包括阿鲁奇纳在内,总共有一万一千人被俘。

 尽管王玄策率领的是从外国借来的骑兵,但是他却能以寡击众大败敌军,充分展现出运筹帷幄的将才。王玄策把阿鲁奇纳囚在地牢,玛卡答王国总算恢复原来的和平。王玄策顺利救出部属之后,便带着他们踏上回国之路。先是绕到尼泊尔,把军队还给尼泊尔国王,然后再翻过喜马拉雅山、西藏,然后回到长安。一路上他们带着阿鲁奇纳和另外一位叫纳拉雅那斯法的婆罗门同行。

 王玄策非常热心地把纳拉雅那斯法推荐给太宗皇帝。虽然正史上没有记载,不过据说,王玄策曾经在天竺看过纳拉雅那斯法行医的神迹。由于太宗对外国的医术本来就很有兴趣,便召见这个叫纳拉雅那斯法的婆罗门。纳拉雅那斯法对太宗表示,他懂得长生不老之术,太宗对此很有兴趣。不过负责保护友谊赛安全的大将军,也是太宗少年时代的战友李绩却很不以为然,他说:

 “这位婆罗门懂得长生不老之术?可是我看他年纪倒不小呢。”

 李绩骨的讽刺,惹得太宗笑了起来。

 “英国公(李绩)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朕,谢谢你啊。”

 就这样,纳拉雅那斯法被叱退,太宗从此没再召见过他。

 有关纳拉雅那斯法这件事,虽是王玄策的失误,但是他开辟了经由西藏前往天竺的道路。之后,许多天竺人就是沿着这条路径,翻越喜马拉雅山前往唐土,其中又以商人、僧侣、卖艺的人居多。而这些艺人的表演非常受到长安市民的喜爱。

 “…里面好像还有外国的美女呢!她要表演表绳索吗?”

 李延枢伸长了脖子,打算看个清楚时,头上忽然有大堆的纸片像是飞舞般飘落在群众之中。这是台上表演的艺人洒下的。纸片大部分都是白色,不过李延枢随手抓到的却是一张金色纸片。这时一名穿着绿衣,像是舞台工作人员的女郎叫住了李延枢。

 “那边那位看官,请到台前来。”

 李延枢楞了一下,不知所以然地看着他旁边的人。那名绿衣女又叫了一次:

 “捡到金色纸片的那位看官,请到前面来。”

 群众之间开始动,有人嚷着:“到底是谁捡到金色的纸片?不要浪费时间,快点上台去呀!”“干脆老子代替你上去好啦!”

 “呃,这个…真是伤脑筋。”

 李延枢搔着头,看着辛谠。辛谠并没有阻止他,因为没有制止的理由。结果,李延枢只好硬着头皮,拿着金色纸片走到绿衣女面前。那位女子的年纪大约十八到二十岁左右,虽然头上着绿色布巾一副男人的装束,但看得出来是个标致的美人,而且好像还混着胡人的血统,眼睛带着点绿色。

 “这位看官,请随我来。”

 “嘎?还要爬上台子吗?”

 “嗯,很容易的。”

 “上去那里要做什么?我又不会走绳索。”

 尽管心里感到些许不安,不过被美女拉手的感觉倒是快意的,而且李延枢对于接下来的余兴节目也感到很好奇。心里才这么想着,李延期枢已经爬到梯子上的站台,台下的观众也仰头观看。从高处向下俯视的感觉固然刺,不过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实在叫人腿软。平常表演走绳索的几乎都是女人,但这次帮他系绳的却是个穿黑衣的男子。李延枢看着悬空的绳索,不冷汗直。绳索的正下方竖着几十把刀子,刀尖朝上,要是稍不留神,脚下踩了个空,一定会被下方的刀山刺穿。

 “喂,拜托!这太危险了吧?我只不过是来看戏的观众,别开这种玩笑了,快放我下去吧。”李延枢开始担心了起来。此时,一名男子突然从平台上滑上绳索,步履轻快的就像在平地上走路一样。大约走了二十来步左右,突然停了下来。场子里的观众都为他的精彩表演喝彩叫好。

 李延枢见状,魂差点被吓飞。只见男子手上握着一条绳子,绳子的另一头就系在李延枢的上。男子一拉,李延枢立即从绳索上滑了出去。“哇!唉呀呀呀呀呀!”他发出奇怪的叫声,试图稳住剧烈摇晃的身体。不过走绳索本来就不是外行人玩得来的把戏,才一会儿李延枢整个人就失去平衡,两脚从绳索上滑落。

 幸好,上的皮绳瞬间将他整个人勒住才没有酿成惨剧。那条绳带约三丈长,李延枢在距离地面约二丈的高度突然停下。看到李延枢在半空中摆,观众们紧绷的情绪这才松了下来,接着响起的是全场如雷的笑声和喝采。不过悬宕在半空的李延枢可笑不聘为。表面上,这只是一场余兴表演,不过李延枢已经感觉到整件事并不单纯,尤其是那个手里拉着李延枢上那条皮绳的黑衣男子…不、那不是黑色,而是暗红色!那不是跟绞缬巾是同样的颜色吗?

 下面的观众之中,当然也有人发觉情况有异。辛谠急忙拨开人群向前面挤了过去,他走到绿衣女郎的前面,说:

 “不要再开玩笑了!这种游戏简直就是在玩命,你们都是这样对待观众的吗?”

 刚才还笑脸人的绿衣女郎,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全消。

 “我、我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表演呀。按照节目表的话,应该轮到天竺的女艺人表演走绳索才对。”

 “这么说,这不是你们安排的余兴?快叫停!”

 其实,这时候的辛谠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要是那名男子突然放掉手中的皮绳,李延枢势必会落在刀山上,当场被利刃贯穿而死。

 此时,突然有声音传来。

 “扬州来的蠢蛋,乖乖地束手就缚吧!要是反抗的话,你的朋友可是会惨死在你面前!”

 现场的气氛刹那间陷入一片诡异和紧张,连观众也惊觉事态严重。毕竟,因为这样的表演太危险了。辛谠的表情由不安转为严肃。是绞缬城的人?!就是今天白天,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行凶的歹徒!我真是太大意了!辛谠起手中的子站在原地,看起来像是等着任人宰割。不过他的眼神非常镇定,因为他知道帮手已经赶来了。

 吊悬在半空中的李廷枢虽然被绳子勒得几乎不过气,但是他也注意到前来救他的人影。他放声大喊,试图引开那名黑衣男子的注意。

 “喂,辛兄!快救救我呀!我们不是好兄弟吗!要是你见死不救的话,我爹娘会变成厉鬼去找你算账!你把子丢掉,让他们绑起来吧!拜托你呀!”

 辛谠不动声地站在原地。这时四周的人群又起了动,十名男子从群众中走出。对方个个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,不但面相凶恶,服装也很陋。他们手上拿着短刀、、和绳子,一面大声吆喝一面朝辛谠走过来。辛谠仔细地打量他们几个,不过并没有发现穿暗红色衣服的。“啧,无聊”辛谠显得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。那几个彪形大汉抓住辛谠的肩膀,扣住他的手腕,打算把他绑起来。

 辛谠岂会乖乖就范。他举起手上的樟。冷不防用前端突刺对方的脸。对方被这一击打掉了好几颗牙齿,脸上溅了鲜血。

 辛谠的樟就像扫落叶般,击、挡、刺、闪、变幻自如。通常,如果只是要瓦解对方的战斗力,而不以杀人为目的话,倒是最有利的武器。因为子的首尾两端、中段,都是可攻,可守的部位。

 辛谠再次把伸缩子纳入腋下时,刚才那几名壮汉早已倒卧地上。发出痛苦的呻。辛谠无暇理会他们,带着子急忙奔向绳索的正下方。

 绳索上的那名黑衣男子,嘴里发出咒骂。只见他带着凶狠的目光,狠狠瞪着悬宕半空中的李延枢。

 “给我记住!你们这几个蠢蛋!”

 男子大声斥喝,然后松开手上的皮绳。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,李延枢垂直地朝下方的刀山落下…在触地前的刹那,李延枢突然失去了踪影。

 绳索上的男子一阵讶异,惊慌地四处张望。当他再次看到李延枢的身影时,发现他已经站在距离自己约有二十步左右的另一端站台上面。

 黑衣男子一时之间也不清楚怎么回事。在他还来不及掌握状况之前,另一边突然传来叱咤声:

 “应该束手就缚的人是你吧!”

 黑衣男子看到一个黑影从半空中朝自己的方向飞了过来。他的脚不偏不倚地踢中黑衣男子的膛。黑衣男子脚一踩空,毫无防备地从绳索上翻落。在坠落的呼啸声中,黑衣男子亲身体会到李延枢刚才所受到的惊吓。

 “谢谢你,二十郎!”

 李延枢大喊。原来即时赶来救他的不是别人,正是二十郎李绩。李绩走下大雁塔之后便回到戏场子看表演。当李延枢身陷危险时,机警的他立即采取行动。李绩跑到另一端的站台,将绳子系在自己的上,再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台架上,然后趁敌人不注意的时候用力将自己了出去。在千钧一发之际,及时接住了掉落中的李延枢,然后两个人再一起回站台。李绩把李延枢留下后,自己又了出去,从空中把那个黑衣男子踢落绳索。

 中国的历史上出过无数的勇士猛将,不过能够在空中做出如此惊险动作的,只有北魏的杨大眼或是隋朝的沈光而已。据说此二人练就一身轻功,身手有如飞鸟般轻盈利落。

 在黑衣男子坠地前的刹那,辛谠赶紧用子往地上划了个孤,把地面的刀子扫开,希望能够留下活口。

 不过结局并没有如辛谠所愿。黑衣男子从五丈高的空中摔落,头部严重地撞击地面,根本来不及在空中翻转或是做出保护的姿势。黑衣人的身体在撞击到地面之后弹了起来又落下。

 辛谠走过去看了一眼。那个人脑浆四溢颈骨断裂,死状极为凄惨,连围观的群众也不敢靠近看个仔细。李绩、李延枢、还有王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。李绩并不急着介绍王式,而是先去看看刚才被辛谠打倒的那几名壮汉。辛谠说:

 “这些人大概只是受雇的。”

 “是民吗?”

 “民?”

 所谓的“民”就是在乡下无法谋生,到长安讨生活的汉。毕竟长安是个大城市,混口饭吃并不成问题。搬运、扫地、盖房子、到大户人家当苦力,工作机会比乡下多。到长安另谋发展的外地人,大多过着吃苦耐劳的生活,但是也有不少人因此而堕落。长安是个五花八门的国际都会,惑又多,一旦误入歧途就很难再自拔,结果不是落得饿死街头,就是为了钱不惜而走险。

 “现在我们只有穿绞缬衣的男子这条线索了。不过,恐怕不会有什么重大发现…”

 王式这么分析。他之所以还留在现场是想等京兆府尹来了之后,把这件事代他去处理。既然王式答应帮忙善后,李绩便带着辛谠和李廷枢先回家里。他们离开之后,杂耍团的绿衣女郎一面和王式交谈,眼神却盯着他们三人的背影。当然,李绩他们并没有发现。 m.HunHu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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