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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5章人情
  刘同的话一出口,宋辚和阮云卿不由得脸上变,惊出一身冷汗。

 刚刚在朝堂之上,宋辚就觉得奇怪,战场上以快为胜,兵贵神速,一般行军打仗时,是绝不会留战俘的,不是当场斩杀,就是将死尸烧了,又哪来的闲人,跟在后面拣人头回来换银子。

 “北莽人久居草原,情彪悍,个个骁勇善战,国内的子民也多以畜牧狩猎为生,长相多是深目阔口,相貌犷,而且皮肤的颜色也较咱们东离的百姓要黑上许多,两颊常常晒,常有晒伤后的红斑,一眼就能认得出来。而刚才箱子里的那些人头虽然久经风霜,但大致的模样还是分辨得出的。”

 刘同说到此处,端着酒盏的手已经有些哆嗦,他停顿半晌,才慢慢开口:“老夫方才细看那箱子里的人头,见那些人的长相面目柔和,与北莽人没有半点相似…”

 刘同摇了摇头,恨道:“这冯魁当真是该死为了银子莫不是真的拿咱们东离百姓的人头,来冒充敌军?”

 心中不信,可事实摆在眼前,刚刚又是自己亲自将那些人头查验了一番,刘同确信他绝没看错,那些人头的确不是北莽人的。

 刘同心里像堵了一块巨石,他目光凝滞,瞪着酒杯中的清亮的酒浆,许久才道:“老夫请殿下来,就是想让殿下速速派人查清此事,将来给冯魁定罪,只这一项,就够他死上几回的。”

 宋辚沉声应道:“丞相不必焦心,我即刻派人去查,一定将这些人头的来历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
 心头沉重,宋辚真是又惊又怒。若此事是真的,那冯魁定是拿东离百姓的人头,假充敌将,还借机讹诈,其情之凶残,为人之恶劣,就算是万剐凌迟也不为过。

 刘同谢过宋辚,“如此就有劳殿下了。”

 宋辚轻轻摆手,两人再无多话,一时对坐无言,屋中也陷入一片死寂。

 刘同略坐了片刻,便起身告辞,宋辚要送他出门,刘同急忙拦住,道:“殿下千金之体,折煞为臣了。”

 宋辚也不勉强,让阮云卿代为相送,刘同这才应了,向宋辚躬身行礼,告辞而去。

 早就听说过刘同的大名,他是当世名臣,一国砥柱,阮云卿不敢怠慢,随刘同出来,一直送至长街之上,看他上了马车,这才转身回了酒肆。

 刘同坐于车上,开车帘,瞧着阮云卿的背影,暗暗点了点头。刚刚出门的时候,他试探了阮云卿几句,见这孩子言谈有致,且勤奋肯学,学识方面也已经颇有些见识,虽比不过宋辚他们,但比起那些同龄的大家公子们,要强上不少。

 最重要的,是阮云卿身上没有一点宠臣的骄纵霸道,说话时质朴有礼,对自己这个即将致仕的老家伙,礼数也十分周全,更可贵他身上还没有一般太监那股奴颜媚骨的样子,举止间不卑不亢,真让刘同吃惊不已。

 怪不得顾元武夸他,宋辚对他也是信赖有加,就连刚刚说那样的机密大事,也没让这孩子退出门外。刘同放下心来,有阮云卿跟在宋辚身边,非但不会扰了宋辚的心,反倒能给他添一个得力的臂膀。这二人在一处绝对是如虎添翼,阮云卿情稳重,处事也不急躁,有他着些,只怕宋辚的暴躁脾气还能有所收敛。

 刘同心下宽松不少,欣慰之余,让家丁快点回府,他要多替宋辚收集些冯魁的罪证,才好将此贼一举铲除。

 阮云卿回了酒肆,宋辚已然待了破军,去查探那一万颗人头的来历。

 破军领命而去,阮云卿问宋辚,是否即刻就回宫去。

 “好不容易出来,再坐会儿罢。”

 阮云卿与宋辚倒了杯酒,宋辚让阮云卿在他身边坐下,“那事都准备好了?”

 “都已好了,只等重宫宴那收网即可。”

 阮云卿答得轻松,宋辚笑道:“可要我帮什么忙?”

 如今的阮云卿,手下也收拢了一帮人替他办事,宋辚放心得很,与魏皇后周旋布局等事,竟都全权交给阮云卿去办,这此日子他只顾着朝堂之上,此时才想起问上一句。

 阮云卿闻言,略略想了想,说道:“正事倒没什么要帮忙的,只是我想跟殿下求个人情。”

 阮云卿竟开口求他,宋辚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。打从心眼儿里高兴,宋辚整个人都来了精神,连忙追问道:“人情?什么人情?”

 沉默片刻,阮云卿才道:“这会儿还不能说,到时殿下就知道了。请殿下一定要答应。”

 宋辚有些失望,阮云卿不肯说,他自然也不会强他,点头应下,又问道:“我答应可以,不过你可拿什么谢我?”

 宋辚不过是戏谑之词,阮云卿却认真想了半晌。他抿了抿嘴角,难道:“我身无长物,只有这条命罢了。”

 阮云卿语间并没什么沮丧,说话时也十分平静,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一句实话,却听得宋辚心疼不已。

 什么叫身无长物?宋辚的火气又腾了起来,他暗自叫嚣,真是气愤极了,不由在心中大喊: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,就连我这个人,我这颗心,也一并都是你的。

 宋辚张了张口,一对上阮云卿那双水润清澈的眼睛,心中的叫嚣便全都堵在嗓子眼里。那话语像冰茬子似的,哽得人难受不已,然而因为等的时间太久,冰茬儿竟化进了肚子,那话,竟是越发地难已说出口了。

 宋辚轻叹一声,拉过阮云卿的手,握在手中,轻轻摩挲,他叹道: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”

 只除了一点。

 宋辚在心中默默补上一句,除了离开我这一点,其余的一切,哪怕是我这条命,我都可以给你。

 阮云卿怔了怔,宋辚说得郑重,又向来言而有信,他这一句“什么都给你”自然也是能兑现的。

 心头涌上一股热,像喝了酒似的,竟带着一丝微醺的甜意。阮云卿轻轻动了动手指,他谢过宋辚,然后抬起头来,直视着宋辚的眼睛,摇头笑道:“我什么也不要。”

 我只要你心里有我,就够了。

 午后的北城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,街头叫卖声不绝,两边的酒肆茶楼里,也不时传来热闹喧哗。

 宋辚心下一片柔软,握着阮云卿的手,竟是怎么也舍不得放开,他任由自己放纵片刻,便收敛心神,站起身来,吩咐一声:“回宫”

 路上再无多话,自从知道了红鸾之事的真相,阮云卿烦恼了一阵,就再也没有去猜测过宋辚的心思。他的命运早就与宋辚的绑在了一起,与其胡乱猜测,得自己苦不堪言,还不如保存着心中这份情意,静静的守在他身边。什么厮守一生,心意想通,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,都是太过遥远而奢侈的东西,外敌一不清,他们的性命就要在刀口上悬一,有为情思浪费心神的时间,倒不如想法子多替宋辚办些实事。

 转眼到了九月初九,宏佑帝要在听风楼办宫宴,为冯魁等边关将士庆功。

 消息传进后宫,宫上下也跟着闻风而动。

 宏佑帝从南山回来后,就将德妃冷落一旁,转而对秦姬宠爱有加,宫中女眷自然是乐见其成,有时相聚起来,不免言语讥讽,嘲笑德妃上了年纪,风姿不再,免不得要给才刚十七的秦昭容让贤。

 德妃自进宫起便受宠,这么多年横扫后宫,群芳,还从来没有过对手,如今乍一失宠,心中起落自然可想而知。她早已愤恨难当,再被妃嫔们这般取笑,哪能不使出浑身解数,去重夺宏佑帝的宠爱。

 这几个月间,后宫已然成了战场,没有硝烟战火,却依然如火如荼。德妃与秦姬战得热火朝天,德妃略逊一筹,几回输给秦姬,心里的火气早就憋得受不住了。

 冯魁回京,最高兴的就要数德妃,兄长立了大功,升官受赏都不在话下,最要紧的,是宏佑帝看在兄长的面上,也会对她多添几分喜爱。

 宫中设宴,这真是大好的机会,德妃早早便妆扮起来,一心想着今一定要好好给秦姬一点颜色看看,并让宏佑帝回心转意。

 入夜时分,阮云卿也已准备妥当,与魏皇后通了消息,回来后便开始张罗晚上宫宴时,宋辚要穿的衣裳。

 “把那件织锦锦袍拿出来,”阮云卿看了看墨竹手上的衣裳,摇头道:“今儿变天,晚上只怕更凉,这件太薄了些。”

 墨竹忙去换过,红鸾托着腮帮子坐在桌边,不错眼珠的盯着阮云卿,看着他转来转去,将榻上的衣物都一一看过,拣出能穿的来,让墨竹收在一边,只等宋辚从贺太傅那里回来,便好换上了。

 红鸾嗤笑一声,连取笑人时,声音都悦耳动听,“我说你也太小心了,不就是几件衣裳么,薄了厚了,冷了暖了的,那宋辚又不是纸糊的,冻一晚上又能怎么样了?”

 阮云卿回过头来,朝红鸾笑了笑,转身依旧忙活那几件衣裳。

 红鸾心里直犯酸,不免又冷笑一声,暗道:“他有什么了不得的?不过是比我先认识云卿几,若是我俩相识先前,我是绝不会让云卿受这么多苦的。”

 越想越觉得宋辚配不上阮云卿,红鸾站起身来,晃晃悠悠地转到阮云卿身边,伸臂搭在他肩头,将阮云卿半圈进怀里,捏着他的脸颊,叹道:“你别只顾着宋辚,你瞧瞧你自个儿,瘦得这脸上都没了,身子骨柴的,风一吹就要倒。你更不经冻。走,跟我回屋,哥哥给你找件狐的披风带上。”

 阮云卿让他,不免挣扎起来。因为苣灵膏的关系,他的身子比从前可好多了,脸上虽然没长什么,可个子却长了好些,身体也强健不少,腹处也已经盖了一层薄薄的肌

 阮云卿从红鸾手下挣扎出来,笑道:“快放开我我还要赶着给殿下准备出门用的东西呢。”

 红鸾呼吸一口,鼻间净是阮云卿清干净的味道,心神都为之一。他拉了阮云卿就往外走,不想宋辚正从外面走了进来。两人撞在一处,宋辚沉着一张脸,直瞪着红鸾,那脸色,比锅底都要黑上三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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